纳西东巴面偶

东巴面偶用青稞、小麦、大麦、燕麦等制成的炒面制作，炒面制作只用一种粮食，不可多种混杂，做面偶的炒面不用平日食用的炒面，要单独制作，经洗、晒、炒、磨、筛等工序制成，并限由男性操作。以烫水和面，使其富有黏性，便于雕塑，按照仪式需要先神偶、后动物、再鬼偶的顺序捏制雕塑面偶。东巴面偶制作用木盆、木棍、木刀、铁刀等用具，主要靠手搓、滚、捏、拉、按等手法雕塑，先搓、捏出面偶大致，借木刀、铁刀雕面偶面部的眼、鼻和服饰线条。

东巴面偶一般高约17厘米，直径3—4厘米，面偶呈直立或坐姿状，以圆柱状支撑立地，省略神、鬼、动物下半身具体形状，重点是雕塑对象的上半身和神态，突出神、鬼、动物的外形特征和面部特征、手势造型，纳西族西部方言区有给面偶着衣等拟人化的趋向，东巴方言区则无拟人化手法。

此外，东巴方言区还有使用印棒拓印面偶的习惯，印棒为木制，四方形或六方形，长约30厘米，宽约2.5厘米，印棒的每一面雕刻有神、动物、鬼怪形象，雕塑时将已和好炒面小团捏成圆锥体形再撒上干炒面的印棒上按压拓印，取得需要的神、动物、鬼怪形象即可。 雕塑完成的东巴面偶，神偶被置于神坛供在仪式场地的上方或神柜之上，鬼偶场地下方，动物偶则按需要置于神坛或鬼寨。仪式完毕，神偶可供人们食用，一般是在火上烤后食用，鬼偶人不可食用，要送至野外。

东巴面偶作为仪式的必需用品，参与整个仪式的过程，借面偶这一介质并通过对不同面偶的制作、设置、使用、处理过程，表达仪式诉求，达祈福、禳灾的目的，人们的精神需求得到满足，提高了人们不断克服生活中困难的信心和决心，东巴面偶强化了仪式功能。

东巴祭司们以世代相传的方式，传承着一套传统的面塑艺术，纳西族人称其为“多码”。“多码”为面偶的总称，其中代表神灵形象的神偶称为“恒多玛”，“恒”即神，又称“佑罗”。代表鬼魔形象的鬼偶称为“楚多玛”，“楚”为鬼。代表自然界精灵的面偶，如体现神山、神海的面偶被称之为“俚多”、“构多”。 神偶需用大麦或青稞炒面作为原料，其特点是粘性适中，做成面偶后不易变形。过去，纳西族家庭或村寨，有不少定期举办的祭祀活动，如一年两度的祭天，一年两季的祭自然神，一年一次的祭家神、畜神、村寨神等等，也有不少应事而行的祭祀活动。事前，家中会事先备齐所用物品，做神偶的大麦、青稞炒面是必备之物，不得疏漏。尤其，此事在纳西民俗中须由男主人亲自操劳，从炒大麦到磨成面粉，再将面粉揉成团，交与东巴们塑造神像，再把这些神像置于竹簸内，悬于屋中央，勿让猫狗损伤等等，都得由男主人小心照应，妇人不得触摸。素日里不问家务的男主人，在祭祀前后，通常都是最为忙乱的时候，妻子爱莫能助，故只能在一旁叮嘱，“青稞在楼上的大柜子里，大麦在火塘边的布袋内，炒时火应小些，手要拌得勤些……”诸如此类。 神偶的造像过程具体是这样的，男主人送上已揉透的面团给东巴，东巴们围坐火塘边，边饮酒品茶，边制作面塑。神偶一般需在祭祀活动的前一天塑造完毕，因次日天一放明，东巴们就将举行隆重的迎神仪式。而鬼偶则可以在次日的仪式当中即兴捏塑。东巴大师们在言谈举笑中，一尊尊的神灵在他们的指尖复活，随着一双双长满厚茧的指起伏，诸大神们摇头晃脑，憨态可掬。做成后，东巴用双手将大神置于皮鼓，挑些酥油请神品尝，并道谢在神不嫌家贫降临此地。

东巴教的每一个仪式，都有一本详尽地规定仪式程序的东巴经书 ，名曰《卢模》，我们且将其翻译成《xx仪式之规程》。《规程》中说：所有东巴教中的神鬼，都需造像。东巴教中有数千尊神鬼，大型祭典有数百名神鬼要在仪式中出现，全部都造像很难，一般会有较大的缩减。其中大型仪式，通常需七八十尊神像，中小型的则需十来尊至五六十尊之间。当然这也得看地域的贫富与家景的丰歉，家景好者，送来山一般大的面团，所请制作的东巴也众多，神偶做得自然既多又气派。而家贫粮短人户，面团微小，东巴们也只好将就着少做几尊了。 次日清晨，祭祀人家的炊烟早早爬向山岭，与山腰云团连成一片，家中主妇烧茶水煎油饼，准备迎接四方神灵。男主人净手后协助大东巴将神灵塑像一尊尊地稳置于神坛正方的簸箕内，簸箕中已铺满了供享用的神粮。当第一束阳光射向村后山梁时，邀神的白海螺号声划破弥漫的晨雾飘向天际。大东巴翻开《迎神驾临经》高声诵读，万分真诚地邀请必到该仪式的诸位大神，并歌颂神灵们的丰功伟绩。副主祭东巴逐一为神灵塑像献上酥油、白面，其方法像是给小孩喂饭一般，直接将酥油抹于神偶嘴上，或把白面粉由头顶洒下。此时男主人也捧上酒茶、煎饼、糖果等供品款待亲驾寒舍的诸位大神。 念毕迎神经，大东巴们以及全家老少共进早餐。早餐用罢，祭祀活动正式开始，小仪式一日了结，大仪式需连续三五日。仪式中，神偶们品尝着一日三餐的酒肉果点，以及彻日通夜的赞美言辞，可算是享足了清福。进入仪式的尾声，最后需把大神们一一送回，大师诵《送神经》，院心升起一堆柏枝烧成的天香火，把神偶之头放于火中焚烧，再投入酥油、面粉、糖果等供品，意为请大神们带足礼物归去。神偶身部可让参与仪式的众人品尝，能去病强身，获得安康欢乐。 相较神偶而言，鬼偶的制作则要简单一些，首先就是不必用大麦、青稞等上乘食粮，苦荞炒面即可。苦荞面团塑功能极强，色黑、味苦的食用劣势在此可以忽略。苦荞面爆炒、辗碎、揉成面团等活计，人人皆可操办，多半会轮到家中主妇身上。苦荞面团和好后呈褐黑色，符合纳西族神白鬼黑的美学观念。苦荞面团送到东巴手中，不会即刻去做，必须等待着仪式的发展。当祭祀仪式进入到邀鬼入宴的时段，东巴会高举面团往所有祭祀主人身上吸，再往所有房屋的门、床、柱、柜等物器上吸，甚而下到畜圈门栏上吸，寓意把所有依附在主人家中的鬼魔，都用面团引诱出来。如此举动都伴随着一阵阵或高或低的牛角号声进行。纳西人家有规矩，请神用白海螺号来迎请，请鬼则用牛角号来邀迎。 大东巴用面团为所有人及房屋圈舍吸完鬼后，便用吸满鬼魔的面团来塑造鬼怪的形象。主祭东巴唱诵着《鬼怪的产生与来历》，长有九个蛇头的是日纳固恭鬼王，长着牛头的是史友金补鬼王，长着猪头的是呆饶金补鬼王……这些鬼王虽生有虎头蛇首，长相怪异，却并不使人畏惧，反而充满稚拙，而这应该就是纯真的艺术了，难怪很多中外艺术家在参观东巴雕塑后，无不激动地说：“此乃珍品，是现代艺术家们难以学会的。” 民间做鬼偶时，还常会有小孩围挤去凑热闹，抢着捏个豹首王，举着四处骇人。耐心的东巴也会看准有灵气的孩童传下几招绝活。整个做鬼偶的过程轻松活泼，充满乐趣，不像做神偶那般严肃认真，让人透不过气来。 鬼偶做成，请鬼入鬼寨，主人将款待各路鬼王。纳西人对待鬼怪的方法充满智慧，他们并非简单的砍杀了事，而是有步骤讲策略的。首先以礼相待，好言劝慰，甚至设酒宴赠礼品，求鬼魔勿相侵扰，并答应日后定期祭奠，供奉宴赠佳品。同时，告知它们：大神以及勇猛的天兵悍将已进驻家中，如鬼魔退离迟缓，恐遭杀身之祸……。总而言之，先礼后兵是总的战略，宴请、劝退、宰杀是具体的战术。 宴饮中，不同的仪式，鬼偶们会得到不同的待遇。小仪式，它们会品尝到鸡血与鸡毛，大仪式，可享用猪、鸡、牛、羊升腾着热气的血祭。众鬼魔口福旺盛而不思离去，往往要主祭东巴提高嗓门喊到：“该走啦，像虎豹一般迅速地跃去；该走啦，像鹰鹤闪电般地飞走。”而后，东巴们取鬼偶到村后山岭，奋力抛向深谷并高呼：“请别再回来！如胆敢回返者，定宰不饶！”送走鬼偶后，东巴会挥刀捣毁鬼寨，并在门前架一挂木片削成的刀矛弓箭设防木架。就此，主人一家方可安心定魂了……

【开示】面塑是世代东巴的一门必修课，这就难怪纳西族民间说大东巴个个都是匠人手艺人了。其中比较值得关注的是，纳西族人有俗在祭仪完成后会食用掉神偶的身部以求祛病强身，另他们还会用先礼后兵的策略来对待鬼怪、使用鬼偶。由此可见，他们的鬼神观悉数都是类人的，这就跟他们待术神的那种自然观如出一辙，与其说他们敬畏鬼神，不如说他们更加相信万物通灵，自然为本，和谐为纲。